花花腿肉商

关于我

老坟头不让我用电脑上大号了真是可惜,找我的故事可以去熬也可以去大眼碰碰运气w

    我得感谢看完上还没甩我一巴掌或者取关的朋友们……希望你们看完中也不会抛弃我。

    惯例警告:血虐,虐身虐心,非人类设定,心理变态。

    中部是上杉治宪中心,从治宪到齐宪的那几十年间的故事。CP方面有一点景兼。如果看到治宪→兼续,那是错觉。

    我发誓我是爱他们的。我爱上杉主从也爱上杉治宪,请不要觉得我是变态【捂住大饼脸


--------------以下正文-------------


    ——1769年 · 米泽——


    上杉治宪来到上杉重定那里参见义父上的时候,正碰上重定在欣赏能乐。

    上杉家自定胜起代代爱好能乐,哪怕是在财政难中也要挤出那点子闲钱养喜欢的能乐师。年轻的治宪对此颇有些不屑,但义父毕竟是义父,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目不斜视地在重定身边坐下了。

    重定看得十分专注,对坐在旁边的婿养子已经在神游天外都全然不知。直到一曲终了,他才像是突然想起治宪坐在身边似的,略带狼狈地直起了腰。

    “直丸……”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治宪强行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义父上……”他深吸一口气,“我以为是义父上要我来一趟,要教导我一些米泽的事情。”

    上杉治宪出生在江户。他的元服,成婚,继任家督都是在江户完成的。这是十八岁的年轻人初次来到米泽,即使重定不说,他也该前来拜见并聆听教训。何况重定还特地让人给他传话,说明了要“指导他有关米泽藩的一些秘密”。

    重定用扇子遮住嘴:“别急嘛,直丸。欣赏能乐就是要静下心来专心地看。”

    治宪按下冲到舌尖的“您都看了几十年了不差这一点时间吧”,挣扎着作乖巧状:“义父上教训的是。不过我那里还有些藩政需要解决。您如果要继续欣赏能乐的话,请容我明日再来。”

    重定看着自己的藩主义子,状似无奈地摇着扇子:“刚才的已经结束了。唉,直丸啊,听能乐是要专心的,不能走神。”

    被教训不能走神的上杉治宪真想马上站起来走人。再度以超越常人的毅力压下怒气的年轻人咬着牙回答这位长辈:“我很抱歉。是因为下面送来的财政报告上有些问题……”

    听到“财政”两个字就头疼的重定连忙摆手:“行了行了,这些都由你这个藩主来解决就好。我是什么都不会插手的了。我叫你来,是想起来一些事情,你需要知道的事情。”

    治宪暗暗想,不会是“天下最好的能乐师是谁”这种事情吧?如果真的是,他就算会被人斥责不孝也要扣掉重定看能乐的钱拿来改善藩里的财政了。

    上杉重定摇摇摆摆站起了身:“嗯……你随我来。这是米泽藩主代代相传的秘密。你之前不在米泽,没法给你看。现在你回来了,我得把这个给你好好说说。”

    治宪来到米泽已经快一个月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的重定让他年轻的女婿心里划过无数吐槽的句子。表面上治宪保持着一张面瘫脸,乖巧地跟在义父身后,通过细长的走廊走向了米泽城的深处。

    “你可不要被吓到了。”重定边走边神神秘秘地说,“说真的,那是挺恐怖的。”

    难道是什么腐坏的能役者的尸体吗?治宪想。

    “那可是先祖大人抓住并封印起来的怪物。”重定嘿然一笑,“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嗯,我到了那里给你细讲。”

    重定一步三摇地顺着回廊走,一边走一边继续语焉不详地讲些玄乎的话。治宪跟在他身后,踩过颇有些年头的地板,脑子里有点乱。他是模模糊糊听说过,米泽藩深处封印着只有历代藩主才能知道是什么的,极危险的某个东西。当时他完全没有相信这个传言。他的祖母*是从他小时候起就有教导他术法。可是,他不觉得自己的先祖能做出将某个危险的东西封印到自家城池深处这样的,怎么看都有点愚蠢的事情来。

    然而现在他跟在重定身后,心里这份对于“这不可能”的坚信开始慢慢动摇了起来。

    重定没注意到他的犹豫,来到一处不大的木门前停住。门上挂着一道锁,很大,上面画着红色的奇异纹路。如果是平时,治宪根本不会注意这种装饰性的花纹。但这一次他不由自主凝神去看了,并愕然发现那花纹根本就是封魔镇邪除妖的咒术纹路。

    他呆呆地看着重定从领子里掏出一把样式古朴的钥匙,慢吞吞将钥匙捅进了锁孔。那一瞬间锁上的纹路上飞速闪过一道红光。重定完全没有注意到,而治宪突然觉得紧张了起来。

    那纹路他见过,从祖母的笔记里。那是封绝的符咒。刻着这个咒文的锁,若不是特定血脉用特定的钥匙,是绝对无法打开的。

    如此谨慎,到底封印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啊?治宪毕竟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好奇心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重定打开了门,被里面冲出的腐烂气息冲得咳了咳。治宪连忙上前扶住他:“义父大人,请小心。”

    “无妨的。”重定一笑,“其实这里还不错。以前每次碰上财政上解决不了的难题,我就喜欢来这里发泄一下。”

    治宪对发泄两个字扬起了眉。

    “咳,毕竟里面那个可以说是财政问题的最大原因了。”重定嘻嘻笑着拿起油灯递给他,“去,把里面的灯点上吧。没事,里面可安全得很,什么危险的东西都出不来的。”

    治宪将信将疑地接过灯,小心翼翼地踏进了房间里。房间里极暗,而且极静。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声如雷鸣地在自己耳边回响着。

    灯就装在小房间的侧边上。挺大的一盏,看上去是庆长元和年间的产物了。治宪举起手里的小灯将火凑了上去,噗的一下,那盏大灯就亮了起来。

    治宪回头,顿时大惊失色。

    他身后不到两步的距离上竟然挂着一个人。说是人,实际上也只是有一个人的轮廓而已。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四肢大大地摊开被钉子钉在墙上。治宪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一具尸体。可是,如果是尸体的话,难道不是早就该烂得只剩下骨架了吗?

    屋里浑浊的空气散尽了,重定这才摇摇摆摆走进房间来,对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嘿然一笑:“你这个表情我可一直在期待着呢。啊,我也终于有了可以看到自家小孩这个表情的一天了。”

    “义父上……这是……”治宪觉得自己都要结巴了。他心里几乎可以说是拒绝相信米泽城里居然关着这样的东西。这是我先祖的罪孽。他不断地想,这太可怕了,不是人应做之事啊。

    “你不要那个表情。”重定懒洋洋地说,“这是他罪有应得。你应该也学到过吧,以前在江户的时候?有关米泽藩为什么变成了这样财政难的原因?”

    治宪不确定地问:“因为减收吗?”不然把他封印在这里做什么呢,如果不是掀起风雨导致减收的妖怪之类的话?

    重定大翻白眼:“细井是怎么教你的?减收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他伸出手指比了个小小的缝,“归根结底,都是怪初代藩主身边的大奸臣!居然胆敢挑衅伟大的家康公!”

    治宪皱起了眉。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血管里流着的东西好像莫名地粘稠了起来:“臣下的过错都是主君的过错,要是这么说,岂不是……”

    “闭嘴闭嘴!”重定用扇子点他的肩膀,“我怎么能容你这样诋毁先祖大人!总之你记住了,都是直江的过错!”

    治宪抿起嘴:“这么说,这难道是……”

    重定得意洋洋地告诉他:“没错。你想得没错!大奸臣直江兼续其实不是人类!他就是这么个怪物!先祖大人被他迷惑,做出了大错事,幸好定胜公明智,发现了妖怪,及时将他封印了起来!”

    治宪惊骇不已:“他,他不是在……之前就死了的吗?”

    “那都是妖怪的掩人耳目!”重定不耐烦地摆手,“妖怪么,装死有什么难的!要不是定胜公发现……总之,这是先祖大人为我们擒下的妖怪。米泽藩所有的苦痛,都是这家伙导致的。所以你要是干活干到累了啊,那就过来踹他两脚,出出气好了。”

    说着他走上去,抬脚往毫无动静的怪物身上踹了一脚。治宪直到开口出声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由自主伸出了手,好像他想要要阻止义父一样。

    “义,义父上……”他有点结巴地说,“他都这么惨了,就……”

    “怎么,你心软了?”重定凶狠地瞪他,“别忘了,我兄长的辛苦,我的绝望和你的入嗣都是因为什么?都是他的错!过来,你揍他一拳,然后我就把钥匙交给你。”

    治宪迈不动步。

    “我,我不想打无法反抗的人。”他胡乱找了个理由。重定一声嗤笑。

    “你才几岁就穿着甲胄了,怎么,打一个敌人都做不到?”

    “直江是米泽藩的家臣,不是敌人!”

    “他不是我的家臣,他是害得我头疼胃疼的大罪人!”

    治宪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他说,“为了义父上,直江,你罪有应得。”

    他走上前去,与重定擦肩而过。站到了挂在那里的人面前,他才真正看清那张脸。虽然身体已经毁得不成人形,但那张脸居然还保留着相当秀逸的美貌。可以理解当初为什么上杉家的家督能看上这个人,毕竟颜控的血可是在他的血管里也流淌着的。

    “都怪你。”治宪冷声说着,抬起手干脆利落地甩了直江一个耳光。清脆回响的啪的一声让重定满意地笑了。

    “做得好啊,直丸。”他笑眯眯地,将钥匙递了过来,“这就可以安心了。你也有了发泄用具,我也终于可以彻底卸下重任了。晚上我约了能乐师,你就自便吧。”

    说完重定摇摇摆摆地走了。如果这时候他仔细看自己的婿养子一眼,大约会看到一双抖得不成样子的少年的手,被它的主人死死握着一把钥匙,抱在胸前。


    夕阳渐渐地沉入了山的后面,夜色笼罩了小小的米泽城。上杉治宪依然端坐在密室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直江兼续。

    直江的脸虽然还是像一百多年前一样秀丽,但他的身体已经溃坏到不成样子,四肢早已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非要说的话就是四根奇形怪状的肉柱。那具身体上长满了羽毛、鳞片、毛皮,组合在一起简直是个四不像,看着就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钉在这样肉体上的钉子散发着凶狠的恶意,直直插在胸口的那把刀上时不时闪过一丝微弱的青光。

    “你比他早死三年,为什么不离开?”治宪终于开口,“他不让你走的吗?还是说,这实际上是他的想法?”

    治宪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就是对先祖的大不敬,但他却忍不住要这么想。他血管里像是流着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心口仿佛堵住了什么巨大的肿块。

    “细井告诉我,你一直是他的家臣。如果我是他,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年少的藩主如坠梦中,慢慢对着眼前的人伸出了手。

    “我想,不论竹俣做了什么样的蠢事,我都不会让他变成这样的。”少年眼中的悲悯终于化为泪水流了出来,“为什么我的祖先做出这种事情就毫不犹豫?他为什么不能保护你?他为什么不早早就让你离去?”

    “我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心里堵着另一个人的悲痛,我血管里流着另一个人的思念。我代替某个人流下了泪水,因为那个人无法接受看到的事实。”

    “告诉我吧,直江。我该怎样做,才能让我心里的痛苦减少一些呢?如果是他,他会不会不论如何不惜代价,也要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他在我的血脉里留下了诅咒。”

    “而我会回应这个诅咒。”治宪坚定地说,“我会尽我全力,让你得到安宁的。”

    墙上的怪物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小小的密室里只有治宪的哽咽声,和如果静下心来细细倾听的话,能够听到的另一个人的,粗粝辛苦的微弱呼吸。


    ——1778年 · 米泽——


    “我给义父大人请来了金刚流的能役者。”

    上杉治宪说着,丝毫不顾藩主的形象随意靠着柱子坐在地上,手上不断削着根黑色的木头。

    “真好笑啊。差不多十年前,我还相当看不起他这样浪费金钱的样子。现在却为了让他高兴,专门出钱去请役者来米泽定居。竹俣脸色不太好看,可我有什么办法呢。那是义父上啊。”

    他说话的对象一如九年前一样毫无反应,连眼皮都不曾掀动一下。不过这拦不住他的倾诉。

    “阿幸这些年也越发不好了,也许她……没几年了。义父上每次听到她的病情都要抑郁几天。我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试着让他们好过一些罢了。”

    他将手里的刀放下,吹了吹那块木头。木头上刻着深深浅浅的刻痕,在吹散了木屑之后露出了下面的真容。金钩铁划的符咒在黑木上来回缠绕着,每一道痕迹都像是自有威能。

    “也不知道这次的能不能成功……”他喃喃自语一声,然后从地上挣扎着站起。

    “希望这次至少能将脖子上的那颗钉子拿下来吧。你难受,我看着也不舒服。”治宪说着,慎重地前进几步走到那团扭曲的肉块面前,“如果很疼请千万忍耐一下。我学艺不精,以前总是被祖母教训的,用起法术一定不如景胜公厉害。”

    他举起手里的木头——然后动作完全停住了。

    许是因为他无意间提到的那个名字,他眼前的怪物那长长的睫毛突地抖动了一下。治宪顿时屏住了呼吸。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然仰望着那个从来都是除了扭曲的呼吸声以外毫无动静的怪物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恐怕闭合了有上百年的眼睛。

    那是一双异常人类的眼睛,有着十分平常的黑色瞳孔。里面没有治宪原本料想过的怨恨和痛苦。一点都没有。那里只有深深的疲倦,些许的探究和最深处摇曳的微弱的思念。

    治宪几乎要倒抽冷气。某种奇异的力量在他血脉中快速游走,他心脏上无形的花朵在这样的眼神下渐渐展开。他无法自控地抬起手按在眼前已经开始有些溃坏的脸上。

    “疼吗……”他悄声问,“我很抱歉,我不该打你。”

    他在为十年前的事情道歉。因为如果他不动手,以重定的性格是不会把钥匙交给他的。但那一下也像是打在他自己身上一样,十年来无时无刻没有在为此感到难受的。

    直江闭上了眼,动作极小地摇了摇头。

    他能听懂我说话。治宪突然觉得心口剧痛,他明明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为什么定胜公能做出这种事来?

    “请,请稍作忍耐。我试试将你脖子上那颗钉子拔了吧。”年轻的藩主控制不住声音的微颤,“对不住,我学艺不精,但请忍耐一下吧。”

    治宪拿起木块,将上面的凹痕对准了钉子的头部。直江小小抬起下巴方便他动作,这也让他心里炸开一阵乱七八糟的痛苦。

    “得罪了。”治宪说着,发动了术法。

    他的灵力不强,不如他祖母那么收放自如,只能借助符咒的力量来做为辅助。血脉灵力透过符咒成倍增长,嗡的一声与钉子上的恶意相碰撞。直江的嘴无声地张大,治宪从他无力颤抖的身体就能看出这是有多么极端的痛苦。

    他不敢再看,只能专心与钉子抗衡。钉子上面也刻了符咒,而且力量极强,总是出其不意地将治宪的力量弹回。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治宪从来没能做到拔出一颗钉子的原因。这一次他精心研读了米泽城里留下的藏书,祖母给他的笔记,终于研究出一个足够让自己的力量增长到能够抗衡钉子的符咒。

    也许是运气不错,钉子啪的一声被他拔了出来。他整个人脱力地向后栽倒,钉子铛的一声落了地,掉在已经碎成渣的符咒的木屑上。

    治宪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却看到直江已经痛晕过去。他连忙上前查看,却被突然闪烁起妖异红光的钉子与墙上的法阵惊得僵立当场。

    极为糟糕的是,他拔钉子前没有注意到这些钉子之间的联系。他取下了一颗钉子,导致剩下的四十八颗上面的恶意,突然就增强了不少。红光在阵法上游走不休,四十八颗钉子上凝聚了四十九颗钉子的力量,他刚才的符咒已经无法再对下一颗钉子起效了。

    治宪倒抽了一口气。他难以置信地伸手碰触了一下直江脚上的一颗钉子,被恶意震得连连后退。取下这一颗已经足够艰难,现在,剩下的任务只能变得更加艰辛,他已经不太可能像自己计划的一样五年之内取出所有的钉子了。

    治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嘲笑自己低估了定胜的恶意,嘲笑自己是多么想当然。他血管里的液体几乎凝固,难受到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捂着胸冷静了半刻之后,他才勉强站起身来,去检查刚刚被取出钉子的那个血洞。他震惊地看到,血洞已经被胡乱长起的血肉填塞完毕,不再是一个血淋淋的伤口了。但是,新长出的血肉完全不像人类的血肉,那完完全全就是乱长出的,像肉瘤,像泥浆,长着鳞片和羽毛,唯独就不是正常应有的样子。

    治宪伸手试探一样碰了碰那块格外凹凸不平的部分。伤口长得很完善,完全看不出伤口了。但治宪不确定这样会不会更糟一些,他又不敢乱试,只能叹口气退开。

    “好像更糟了……”他有些无力地叹息,“我搞砸了,对不对?我太高估我自己了。应该再多研究一下再来的。”

    直江的头微微一动,像是醒了过来。

    “对不住,我只能拔出一颗,下一颗我还需要研究一下。”治宪都不敢抬头看他,“我会尽全力,不会让你等太久……也会尽量试着不让你再这么难受的。”

    他有些承受不住心口阵阵的剧痛,颓然转过身,准备回去继续跟山一样的财政报告作斗争。

    “我研究了你之前留下的一些笔记来完善自己的想法,希望你不会觉得被冒犯了。”他在推门之前开口说,“你是一个真正的忠臣,景胜公没有看错你。”

    他手上用力,却被身后传来的微弱声音完全止住了动作。

    他听到直江极轻微的,又极为粗粝骇人的声音响起。

    “谢……谢……”

    治宪猛然回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颤动的嘴唇:“你……”

    直江没有再说话,像是那两个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一样。治宪也不动了,他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囚徒,万里挑一极为聪慧的大脑居然也无法想出该说一些什么作为回应。

    “我知道了。”良久,治宪才挤出一句话来,“我会继续努力。米泽会好的,他的基业不会毁在我手里。还有,我还会再来的。下次来的时候,我会拔掉你肚子上那颗钉子。那样也许你也能喝点米泽自己种下的米汤。”

    青年藩主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这一次,他的动作里毫无滞涩,像是下定了某个强大的决心一样。


    ——1822年 · 米泽——


    “你做得很好,宫松。”

    其实上杉齐定早已成年,连长子都已经两岁。然而鹰山还是喜欢唤他幼名。齐定对养大自己的老祖父格外尊敬,被唤幼名也算是两人间亲密的表现,他很喜欢。

    “过去的压力在我们三代的努力下终于有些起色。完全解决负债问题也不需要多久了。”鹰山说着,拍拍这位名义上的孙子,实际上的侄子的手,“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嘱咐你这些的。”

    齐定笑得非常乖巧:“祖父但凡有想说的,请尽管说吧。哪怕是斥责呢,孙儿也受得住。”

    鹰山也笑了:“没有斥责你的打算。我只是有种感觉,有些话现在不告诉你,就会太晚了。”

    “请不要这么说,祖父大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还要看着鹤千代元服结婚呢。”

    被点名的鹤千代“啊啊”叫了两声,扶着父亲的膝盖试图站起身。齐定伸手将他压回去。

    “我能感觉到,那个时候快到了。”鹰山却十分平静地谈到齐定极力想要略过去的话题,“而且,未来不只是有过去的负债。我觉得,你,或者是鹤千代,将要面对的将不只是过去的阴影。”

    齐定舔舔嘴唇:“祖父大人……”

    鹤千代像是感受到了曾祖父和父亲的紧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竟也安静了下来。

    “我能感到时代的风在变。”鹰山静静地望着门外,“这风暴不知何时会到这里来。也许几年间就来了,也许还有五十年。但是,它终究还是会来的。”

    齐定伸手帮祖父理了理被子:“您安心吧,我会想尽办法守护米泽藩。管他什么时代风暴,我们的家名都会传承下去的。”

    鹰山笑了:“你都做了十年家督了,表现一直很好。我知道你会做得很漂亮。只是,若是这风暴过于大了可怎么办呢?我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也没法现在就预先给你忠告。”

    “祖父大人……”齐定挤出一个笑容,“您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吧。我也不是不晓事的小孩子了,遇到些事情也可以自己努力解决一下的。”

    “嗯,我知道。”鹰山慈祥地说,“我也是相信你的。只不过做祖父的,还是会想要给孙儿多找些保障啊。”

    他慢慢拿出一个小布包,示意齐定接过。

    “同时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托付给你。”他肃然地看向齐定,“你知道城里封印着的‘那个’吧?”

    齐定慎重地点头。十年前他刚继承家督的时候鹰山带他进了“那个房间”。当时挂在墙上的“东西”着实把他吓得不轻,还是鹰山的呼唤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那个……生物,对他们两人的进出没什么反应,只有回荡在那间极小的密室里粗粝而扭曲的喘息声,至今还偶尔会在他的噩梦中出现。

    不是说他有多害怕那个惨状,而是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直视自己祖先干下的凶残事情。

    “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想解放他。”

    齐定呆呆地点头。

    “我之前为他投香,为他正名,就是想要他被放出来之后好受一些。”鹰山的声音里满浸着悲哀,“可是我没能做到。先祖的力量太强大了,我竭尽全力也无法破除那个术法。实在是悲哀极了。现在,这件事恐怕要交给你了。”

    “不,祖父还很精神呢……”

    “我自己的情况,我还能不知道吗?”鹰山微笑,“宫松啊,他就拜托给你了。”

    他示意齐定打开那个布包。齐定抖着手揭开薄薄的布料,看到下面居然列着整整齐齐的,长长的钉子。

    “这是用来封印他的那个钉子,你可以拿去研究研究。”

    齐定看向掌心里的十四枚铁钉。上面没有沾血,显得很干净,一点铁锈都无,难以想象是两百年前的东西。他身上上杉的血脉让他轻易感觉出这东西上面附着的强大灵力。他抬起头看向祖父。

    “感觉到了吧?”鹰山说,“这是两百年前米泽藩主的实力。随着时代变化,这力量也在我们的血脉中变薄了,我们的灵力是完全比不上先祖大人的了。所以我研究了五十年,也不过能拔掉区区十四枚最让他难受的钉子罢了。”

    “现在我是不成的了。”老人虚弱地微笑着,“你要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研读祖先流传下来的书籍,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好,我希望你能做到解放他。他为米泽鞠躬尽瘁,那之后又受了太多苦楚。只怕景胜公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会怨恨我没能救他出来的。”

    “景胜公会感谢您的。”齐定急忙说,“他应该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再说了,下咒的不是他亲儿子吗……”

    “别说了。”鹰山苦笑,“祖先的事怎能乱说?至少从景胜公留下的遗物上来看,他对直江不是没有感情的。而且以我看到的,直江是我米泽藩的忠臣。哪怕是为了回报他的一生辛苦,你也务必将这件事做好。”

    “我还太缺乏经验,还需要祖父大人的指导呢……”齐定祈求一样说。鹤千代啊啊叫了两声,像是在附和自己的父亲。

    鹰山摸了摸鹤千代的小脑袋。

    “就算你也做不到,也请你将术法传承给鹤千代吧。我们上杉家能延续多久,就该为他做这件事到多久。这是上杉的血脉欠他的,我们理应如此偿还。”

    “而在面对风暴的时候,如果你有什么犹疑,就去见见他吧。”

    齐定慢慢瞪大了眼。

    “他也是跨越风暴而来的人呢。”鹰山说,“他可以代替我,给你建议。他是米泽藩的重臣,你可以信赖他的。”


    文政五年(1822年)三月,上杉鹰山在米泽城逝世。

   上杉齐定在痛哭流涕之后,又一次来到了米泽城最深处的密室里。

   “祖父死了。”他对着那团毫无反应的怪物抽泣着说,“祖父那么伟大,我若是做不到他希望的那么好,该怎么办?”

    他没想到怪物居然会开口回答他。虽然那声音凄厉嘶哑,难听得让人恐怖,但毋庸置疑是人类的声音。

    “你不必,在意,你祖父,有多,伟大。”他说。

    齐定睁大眼睛,看向那半张人类的脸。怪物努力睁大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恨没有诅咒,只有对一个后辈的怜惜,和一种莫名的,透过他看着另一个年轻人的感觉。

    “你,就是,你自己。做到,最善,即可。”

    齐定怔怔看了他半天,手指都开始簌簌发抖。深埋在血脉里的诅咒在他的心中再度开花结果,他被一股不属于他的强烈心痛压倒,眼泪再度狂涌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他想抬起手去碰碰怪物,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只能倒在地上流泪,“我也想救你,我也想救你的。可我做不到啊,我很抱歉。”

    他逃也似的跑了出去。那之后,他一次都没回到这个房间,直到他马上将死,不得不将儿子带到这里的那一日。


    ——1868年 · 米泽——


    “我不记得曾祖父的样子。”

    上杉齐宪对美国少年说,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抖。

    “我父亲曾经告诉我,曾祖父是个伟大到让他喘不过气的人。”

    美国少年没有回头,齐宪却知道他在听自己说话。

    “曾祖父样样都好,从内政外交,到灵力术法,都是我父亲所望尘莫及的。他本来可能会被压垮,如果不是……不是这个怪物告诉他做好自己的话。”

    少年倏然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带着一丝震惊。

    “父亲将这件旧事告诉我的时候,他哭了。”

    当时齐定老泪纵横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被拯救了。”当时齐定是这样说的,“我觉得,他居然是理解我的。但那之后我几乎被愧疚压倒,因为他救了我的心,而我却什么都没法为他做,甚至连常去看看他都缺乏胆量。”

    齐宪也是一样的。他不敢来到这个房间。他感到这个房间里有罪过。是他先祖的罪过,是他先祖对更早先祖犯下的罪过,对有着人类之心的妖类犯下的罪过。他无法面对深埋在血脉里的罪恶。他不敢走进这道门,直面这份罪恶。

    “如果你能解开这封印,你就带他走吧。”齐宪疲惫地说,“这是曾祖父、祖父和父亲三代的悲愿。我也不愿意让这样一个有着人类之心的……生物,在我的城里饱受折磨。如果你能解开上杉家传自远古的术法的话,就拜托你救救他吧。”

    “我父亲是日本人。”次郎说,“他身上有神官的血统。而母亲,是海上的女巫。我有足够的法术知识,相信可以一试。给我三天时间,期间不要开门进来。”

    “三天,够吗?”齐宪十分犹豫。他伟大的曾祖父花了整整五十年也没能解开的封印,这个外国少年居然宣称只需要三天。但他也不好对一个上方来的外国人提出质疑,只能犹疑着离去,留下少年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怪物悲惨的样子。

    门在齐宪身后缓缓闭合,房间里只剩下一盏壁灯投下的极昏暗的光。美国少年的眼睛里跳动着奇异的光彩,踏着黑暗一步一步走向那毫无反应的肉块,站定在它面前。

    “终于见到你了……”他如坠梦幻地说着,抬起手去抚摸那半张残脸。

    “我从记事起就梦见你,我听到你要我救你。”

    蓝眼睛美国少年缓缓脱下身上的披风向后随手一扔,然后又解下腰间的刀,立在旁边。然后他凑上来,几乎到了和怪物脸贴脸的程度。

    “求你还活着,还能听到我在说话。拜托了。”少年呢喃着,手指在怪物的脸颊上巡梭。

    怪物慢慢睁开了眼睛,黑眼睛对上了蓝眼睛。那双眼里初始的疑惑渐渐转变为震惊,接着,竟浮上来一滴完全属于人类的泪水。

    泪水缓缓溢出眼眶,顺着已经开始有些凹凸不平的脸颊向下流,被少年用手指轻轻接住。

    “不用再担心了。”少年柔和地说着,将指尖上的泪水舔去。

    “我来救你了。我说过,哪怕是从地狱里,我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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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祖母:上杉鹰山的祖母(姥姥)是米泽藩四代藩主上杉纲宪(定胜的女儿之子)的女儿,也就是上杉家的女系血脉。虽然直丸不太可能被姥姥带大,但总之就当是见过的吧【x


    看在结局的份上就不要扔我鸡蛋了。下就是HC了。我CP没法HC我要强行造一个!【被群殴

    说到治宪、治广、齐定和齐宪之间那个称呼。治广实际上是治宪的妻弟,齐定是治宪(另一个)妻弟之子,唯有齐宪是齐定亲生的。不过齐定是治宪带大的,治宪是他义理上的祖父,所以果然还是按照四代的称呼来叫了……

    其实上杉治宪真是个好人啊我可期待大河剧有他一份了。拍他吧。如果拍他的话,什么龙姬的大河我也不要了,我只想看他的故事。


    20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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